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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端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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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姥姥想讓金蓮回娘家過端午,若說沒貓膩,迎兒是決計不會信的。

潘姥姥是什麽人,活了兩輩子的她會不知?

上一世,她出嫁前半個月,二叔武松從孟州家來,她們怕叔叔發現她被虐待了,更怕她將金蓮謀殺她爹之事告與二叔,就連夜將她接到潘家去……即使那時的金蓮已經被西門府大娘子賣出來了。

直到兩天後,她被官差帶衙門裏去問話,才曉得二叔就在她不在家這兩日裏,將金蓮與隔壁老王婆給殺了。

她未得親眼所見,只聽街坊傳說,她二叔一刀剜了毒婦的心肝五臟,砍了王婆腦袋……若她在家,一定會攔住二叔。

若非他如此沖動行事,最後也不會落得個流亡四地,被逼上梁山的下場。

潘姥姥不顧病重偏要來“接”了她家去,她們只怕事情敗露,卻不知這反倒害了二叔一生!

所以,潘姥姥此時的目的就耐人尋味了,莫非是她發現金蓮被困了?

迎兒微微瞇了瞇眼,她發現又能如何?如今潘金蓮生是武家人,死是武家鬼,她一個老虔婆也沒法子。

想通這一節,迎兒也就丟開不管,大不了就讓潘姥姥自己來“接”她閨女,反正她爹與她日日在一處,可謂形影不離了,不怕她有機會攛掇。

待武大郎買來包粽子的原料,迎兒先用涼水將黃米、黑米與糯米都泡了,再拿開水煮過竹葉,兩面清洗幹凈晾幹。

翌日,記掛著粽子的事,三更天就起床,為了不耽擱賣炊餅,直接將泡好的米挑去鋪子裏。

武大在後頭蒸炊餅,迎兒就在前面,一面守著生意,一面包粽子。

這活計她以前在陽谷縣做得多了,信手拈來,三兩下就能包好。瞧著糯米泡到用手就碾得碎的地步,撈出來瀝幹水氣,稍微用點點豬油拌過,拿調羹舀嬰兒拳大一塊到竹葉裏,折疊出三個尖角來,綁緊了麻線……就成了。

武大見了,就怪道:“丫頭怎會做這個?”這等行雲流水的速度,不是熟手,還真做不出來。

迎兒只隨意應道:“前幾日去花家,見過他家幾位姐姐這麽包。”

武大半信半疑,只以為她當真天賦異稟,看一回就會包,還與有榮焉的跟著傻樂:“好!俺閨女真聰明!”

不一會兒,後頭炊餅出鍋,父女兩個哼哧哼哧擡出蒸籠來,趕緊著又將粽子蒸上。

鋪子門前買炊餅的就來了,你十個,我八個的,迎兒又要收錢,又要包炊餅,恨不得多生幾只手出來才好。

“丫頭,你家這黑乎乎的是做甚?”

迎兒指著那半盆黑米道:“是黑米哩,嬸子,蘇杭那邊都興端午用它來包粽子,包出來可香了!”

婦人奇道:“用黑米包粽子?不是黃米麼?”

“嗨,這是咱們清河縣的吃法,人家紹興那頭還有八寶的呢,五彩的也不稀罕……況且啊,這黑米可是補腎的好東西,家裏有哪個頭發白了的,吃上十天半月,保準立馬轉黑!”

其實哪有這般神奇,但小馬屁精為了掙錢,覺著扯些無傷大雅的謊……也不算過分罷?

嗯,不過分,不過分。

迎兒一說服了自己,對著眾人就鼓吹得愈發厲害了,逢人便說吃了她家粽子能白發轉黑,傳來傳去,就傳成了“吃了武家粽子延年益壽青春常駐”……

果然,有些不缺那幾個錢的人家,都要麽在原地侯著,要麽去街頭巷尾轉了一圈,後頭粽子一出鍋,大家就一哄而上。

迎兒做了這久生意,終究是摸出點竅門來了: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!她咬咬牙,各拿出一個黃米和黑米的,解開竹葉,一股香噴噴的熱氣就撲面而來。

在眾人讚嘆聲中,她又拿筷子夾碎了些,一人分了小塊與他們吃。嘴裏不忘念叨她家的料:這可是俺爹拿豬油拌過的,光豬油都使了兩斤哩!這米可是泡了兩日兩夜的,吃下去又好克化,老少皆宜。

“大姐兒您吃著紅棗了?哎喲不得了,那您今年要鴻運當頭早生貴子哩!”

婦人被逗得“噗嗤”一樂:“去去去,小丫頭,俺都有兩個孩兒了,哪還要生,又不是母豬……”

嘴上雖如此說著,心內卻美滋滋的,這年頭國泰民安,哪個會嫌兒子多?

手上就悄悄比了兩個巴掌,迎兒點頭會意,也不戳破,黃米黑米的粽子各包了五個與她。

旁邊人見了,就有人叫起來:“咋俺這裏沒棗啊?”

“那您多吃兩個不就成了,鴻運來了擋不住,總能吃著的!”迎兒趁機就給她多拿了兩個,用麻線繩子拴了,提溜著家去。

果然,她家又成了清河縣第一家賣粽子的人家,待有反應過來的人家,趕著中午泡米,已是來不及了。

父女倆生意順利,心情也就更舒暢了,迎兒去買了二兩瓜子兒來,後頭鍋煮著,兩人就在鋪子裏坐著閑話起來。

“這粽子可比炊餅劃算多了,以後咱們每日多蒸些來。”

迎兒卻搖搖頭,她沒這麽樂觀:“今日是正趕上端午了,吃這個應景。待過了今日,估計也就賣不動了。”

“這是為何?他們不都滿口的誇好吃嘛,只消好吃,咱們生意就不愁……”

迎兒多了幾年的閱歷,又跟著逃難跑了大半個大宋朝地界兒,懂些風土人情,道:“爹想想,咱們家炊餅能開起鋪子來,並非咱們炊餅真那般好吃,而是清河縣人吃食習慣,大家都愛吃面,不喜吃米,田裏也種不出多少稻谷來。同樣的道理,粽子這東西,過節嘗個鮮也就罷了,哪家也不會天天吃的。”

好像還真是這麽個道理,武大郎點點頭。

正說著呢,就聽“大郎”一聲叫喚。

父女兩個頓了頓,擡起頭來,見是個沒比臺面高多少的老婦人,六十多的年紀了,頭上還戴了兩朵粉紅色絹花,穿著身藍色的絲綢衣裳……光看打扮,還以為是哪戶富貴人家裏的小媳婦呢。

“大郎,還真是你啊?俺聽縣裏人說俺姑爺在縣前大街上開了鋪子,俺還不信哩,罵她‘俺姑爺最是知理不過,他要開了鋪子早來孝敬俺這老岳母了’……原來你真開了啊!”那缺了半顆的門牙,說話有些漏風。

武大郎被她磕磣得不自在,只“是是是”的應付著,一副挨訓模樣。

迎兒不樂意了,她爹自個兒攢錢開的鋪子,孝不孝敬是他的事,她這話好像她爹不“孝敬”她,就是不懂禮了?

想要好酒好肉直接撒錢“孝敬”她?憑啥啊?!

“喲!是潘姥姥啊,您這幾日又出得了門啦?聽說前幾日被張大官人打上門了,不知傷養好了不曾?可得好好養養才行,別到時候好不了,缺胳膊少腿的……”

“唉你這孩子,俺同你爹說話呢,哪有你插嘴的份?大郎,不是岳母說你,迎兒這丫頭啊,還得好好教教,養成潑婦性子,日後出門子都還得被攆回來哩!”

武大郎想要反駁兩句,他閨女不潑。

但迎兒已經搶先開口了:“喲!姥姥可別管別人家事了,自個兒家去養好了病才是要緊事呢,萬一真缺胳膊少腿了怎麽辦?哎喲,別別別,缺胳膊少腿都不怕,就怕啊——缺德哩!”

潘姥姥被臊得面紅耳赤,拄著的拐杖險些就站不穩。

她這回挨的這頓揍,可不就是缺德惹的禍嘛?

原是這般,這潘姥姥是個老虔婆性子,與王婆一丘之貉,平時專幹些保媒拉纖的活兒,但人家正經媒婆是保正經親事,她是做甚?

專門給人家小媳婦大姑爺的“牽線”,像張大官人有個小妾,小妾跟前有個得臉的大丫頭,其實是早被大官人收用過的人了。

奈何那小妾是個容不得人的,日日攔著不給官人與丫頭見面,那丫頭二十出頭的年紀了,一日日熬著,心就野了,哪裏耐得住寂寞?與潘姥姥不知怎的就嘀咕到一處去。

這不,沒多久,老虔婆就從城外給她找了個三十來歲的漢子,日日借口出府買針線買零嘴,一買就“買”半日才春風滿面家去。

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,用不了多久,那張大官人就知曉了,自家買來的丫頭,就是閑置著自己不用,也斷沒有便宜外人的說法不是?於是隨意設個局,就將二人捉奸在床,丫頭打了一頓發賣出去,順藤摸瓜查到潘姥姥那頭去將她也狠狠打了一頓。

聽說當場就打得屁滾尿流好不丟臉哩!

這也是她應得。

迎兒日日守著鋪子,什麽消息都不缺,東家長李家短聽了不少。

她也樂得知道些消息。

畢竟,像現在這樣,曉得別人老底兒,吵架可不就用上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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